文章来源于微信公众号:Eutopia,作者:杨区区
PHRAGMIPEDIUM KOVACHII AND THE QUIETREVENGE OF STOLEN BEAUTY
©ExoticaEsoterica LLC 2020
©Ron Parsons2020.
原作:exotica-esoterica
摄影:R.Parsons
翻译:杨区区
2020年11月12日
“再没有比你为自己设的陷阱更致命的了。” 雷蒙德·钱德勒《漫长的告别》(1953)
【▲作者在加利福尼亚栽培的一株Phragmipedium kovachii(圣杯美洲兜兰),花色较深,瓣幅约21㎝,同时着生两枚花。虽然它现在的状态不甚完美,但依然能够在温室中吸引大量游客驻足欣赏,摄影©R. Parsons 2020】
分类学,作为一门学科,无可否认它对一部分爱好者吸引力十足,但无可否认的是剩下的大多数人都觉得无聊,而且对那一小部分爱好者来说,学习和讨论分类相关话题也伴随着相当高的门槛,还要时刻保持严谨和审慎,所以给旁观者带来一些状如秘密社团的观感,也在所难免了。现在植物分类学领域,最能引起讨论的话题自然是随着科技发展给分类学研究者们送来的新工具:从早期的核型分析、蛋白质电泳到现在常用的全基因组测序——这些讨论通常伴随着对既往文献的大量检索和引用,在这之后是对已有拉丁文和分类体系的调整甚至洗牌,最后,爱好者们也需要改掉他们的标签了。
但后来……
尽管从现在看来这一事件本身不是很引人瞩目,但是大概20年前的对于圣杯美洲兜兰的命名纠纷最后引发了植物保护史上相当臭名昭著的一次刑事调查。除此之外,围绕这次风波还诞生了几十篇发布在各种媒体上的文章和报道,还出了一本畅销书,由此引发的在各种地方的激烈讨论更是不计其数。
20世纪下半叶,世界各地的兰科植物仍然在被不断发现并描述,但是其中大多相貌平平。一进入21世纪,一种花型巨大的紫色热带兰花,也就是Phragmipedium kovachii(圣杯美洲兜兰),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随后该物种的新闻通过电子邮件被世界各地的兰花爱好者所知——他们点开附件图片的那一刻,都被巨大的花型震撼到了,并随之陷入疯狂。
爱好者们迅速找到了分布地附近的兰花苗圃来问个究竟,据称,其最早的发现记录约为20世纪90年代,但现在普遍认为其最早的描述来自2001年秘鲁北部El Progreso附近地区的一名自耕农的收藏。
不管怎样,故事的真正开幕在2002年的春末,当时,一位轻度兰花爱好者James Michael Kovach在前文提到的自耕农的集市小摊上以每株几美元的价格购买了三株身份不明的兜兰,几天之后,其中的一株或几株在没有任何出口文件的情况下被偷运出境,之后混在行李中被夹带到美国。在迈阿密国际机场海关处,这些兰花的申报声明中所填写的类目就是“植物”,但由于当地官员的失误,这些兰花并没有接受美国农业部的检查。
这些兰花被运往佛罗里达,Kovach将其中一株正在开花的植物和一朵干花送到了Marie Selby植物园的兰花鉴定中心,以征求他们的定种意见。不消多时,兰花鉴定中心的工作人员马上意识到手中的样本很可能是继1821年Cattleya labiata(卡特兰)被描述之后最令人振奋的兰科新物种,一周之后就在《Selbyana》的增刊(Vol.23 Supplement, pp 1-4)上刊发了关于该兰花的描述信息,作者为John Atwood、Stig Dalström以及Ricardo Fernández。尽管在这之后有报道称,当时就有工作人员对Kovach当时的一些描述怀有疑问,并且对这些植物的出入境手续表示关切。此外,Selby植物园方面还提出了一些更严肃的隐忧:目前如此急于甚至争抢发表这一受到《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监管的,可能已经极度濒危的植物是否明智,而且该植物显然是基于非法来源的模式标本(Pittman,2014)。
一些争议也随之而来:
圣杯美洲兜兰在当时被宣传为“过去一百年内最引人瞩目的兰花发现”,可能这句文案当时有很多KOL背书,导致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复读。这句话其实没什么错,但是较真一下,在1902年之前的哪些兰花能够与之媲美么?那估计想找出一个也挺困难。我进行兰花栽种和培育已经有40余年的经验了,对各地尤其是新热带地区的杰出观花兰花类群非常熟悉,在我看来,一株生长良好、正值花期的圣杯美洲兜兰是所有兰花中最为引人瞩目的焦点,除此之外只有高度园艺化的卡特兰才能共享此殊荣。实际上,圣杯美洲兜兰的发现对于观赏园艺的贡献无异于植物学领域首次发现Rafflesia arnoldii(大王花)(由Louis AugusteDeschamps于1797年收集,Brown发表于1818年)和猪笼草(由Hugh Low于1858年收集,Hooker发表于1859年)以及Amorphophallus titanum(泰坦魔芋)(由OdoardoBeccari收集并发表于1878年)。
【▲一株花色变异的圣杯美洲兜兰,可惜花型没有一起产生变化,稍显遗憾。栽培:Z. Zhou;摄影©R. Parsons 2020】
【▲一株圣杯美洲兜兰的F1,栽培:Z. Zhou;摄影©R. Parsons 2020】
美国的兰花爱好者和从业者们对圣杯美洲兜兰的种加词(kovachii)的发音意见不一,根据记者Craig Pittman近十年的采访记录总结,其正确读音应当为“ko-vahk-ee-eye”,这一读音与兰花有限公司(Orchids Limited)的员工Jerry Fischer、Jason Fischer所坚持的读音一致,他们对这种兜兰的历史和现状都非常了解,非常建议观看他们发布的科普视频。
回到2002年,《Selbyana》上刊登了P. kovachii(圣杯美洲兜兰)的描述之后仅仅五天,另一位兰花研究者Eric Christenson就在美国兰花协会的期刊上以P. peruvianum的名字发表了相同的物种,如此一来,自然是在爱好者群体内引发了轩然大波。就因为这五日的领先,率先发表的P. kovachii享有优先权,而P. peruvianum则被视为一个初级异名。尽管有些人对此结果愤懑不平,请愿修改这一正式拉丁文名,因为考虑到Kovach将其标本以非法方式运送入境,如果承认了P. kovachii的合法性,那就等于一并承认了Kovach违反《CITES公约》的行为同样合法。最后,《国际植物命名法》编辑认定P. kovachii仍然是首次有效发表,所以承认其为正确的拉丁文名。2007年8月的一篇发表在《Taxon》(56(3))上的文章中,《Selbyana》的编辑WesleyHiggins与David Benzing对围绕P.kovachii的争议进行了轻松又不失系统性的驳斥,为P. kovachii的合理性进行了清晰的辩护,在该文章中,有针对性地反驳了较早先的提议禁止使用P. kovachii的作者(该反对观点见Taxon 55 (4), 2006,作者Paul van Rijckevorsel)。
遗憾的是,提出P. peruvianum名称的Eric Christenson已经于2011年去世,所以他实际上没能对自己所提出的拉丁文进行解释或者说辩护。但在我看来,他在和P. kovachii的风波之中扮演的角色理应受到很多批评。值得注意的是他曾经声称自己从未见过“在秘鲁栽培(生长)并开花”的圣杯美洲兜兰的正模标本(Christenson 2056)(译注:原文如此)——这暗示着他的标本来源的合法性也有待商榷。当时,在位于秘鲁利马的圣马科斯国立植物标本馆(USM)(fide Fernandez in Higgins &Benzing, 2007)也确实没有留存圣杯美洲兜兰的标本,除非留有一些信件或者手稿之类的存档。进一步的证据是在2005年,Christenson和他的合作者在秘鲁的Karol Villena的兰花苗圃中指定了一个编号(7496-1),并将此作为P. peruvianum的正模标本保存在USM。这些操作都是为了应对来自同行的审查和评价的。
从最初决定单独发表P. peruvianum到上述这些后续操作,Christenson和他的编辑都给人一种稍显盲目的感觉。虽然Christenson在对一些质疑的回应中大谈对秘鲁及当地居民、植物工作者的“尊重”,却在他发表的描述中没有任何一位秘鲁当地研究者参与合著,而《Selbyana》的描述中是有的。在我看来,Christenson在此次风波中的行为本质与霸占他人劳动成果无异,所引发的争端也绝非纯粹的学术交锋。
讽刺的是,另一篇2008年发表在《Taxon》(57 (2))上的文章,作者为Blanca de León与Betty Millán(时任秘鲁CITES最高官员),以及另外两位供职于USM的研究者,文章指出,P. kovachii与Christenson提出的P. peruvianum均为非法采集、出境的标本,所以两个名称均不予采纳。
【▲曾有爱好者声称在安第斯山脉的兰花苗圃中保存有白花型圣杯美洲兜兰,但一直以来没有图片证据可以证实这一说法,在我看来,如图这样的浅色花型确实很有新意,但总体观赏价值尚不如更为鲜艳的品种。诚然,纯白色的圣杯美洲兜兰绝对值得拥有,但目前还比较遥远。栽培:Z. Zhou;摄影©R. Parsons 2020】
随后的舞台逐渐转向美国和欧洲地区,让我们看看这些兰花爱好者团体和欧盟当局的骚操作:现在可以概括的是,在2000年代中期以前,圣杯美洲兜兰唯一“干净”的种质来自秘鲁国家自然资源研究所(INRENA),INRENA在风波较早期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介入了,他们敦促美国鱼类与野生动物服务部门追究违反CITES公约的当事人的刑事责任,尘埃落定之后,INRENA就开始在当地谨慎推进几个苗圃的繁育工作,收集了数量有限的几个野生居群种质,并采用实生繁殖,以减少可预见未来的向野生居群施加的压力。尽管当时秘鲁和一些其他国家的苗圃开始提供人工繁育的圣杯美洲兜兰,但仍有一少部分的爱好者迫不及待地购买盗挖苗,在这个关键时点,多方面的不健康需求使圣杯美洲兜兰的野生居群岌岌可危。
目前认为,圣杯美洲兜兰是生长在石灰岩基质上的岩生或陆生植物,在秘鲁中北部San Martín和亚马逊河流域的部分轻度扰动地块点状分布,海拔约1600-2100米。有未证实的报告称,在较远的一些相似生境地块也有圣杯美洲兜兰的零星分布,出于对野生居群的保护而不向公众披露。
2003年五月,一群美国兰花爱好者在一名秘鲁向导的带领下“参观”了一处较早发现,知名度也更高的兰花居群(详见Koopowitz的报道,2003年),随后这一居群便遭疯狂掠夺,现在“已经不存在任何活体植物”。另外还有一些没有根据的传言,指出此次“参观之旅”的起因是两位秘鲁当地居民的私人争端(anon., pers. comm.; Decker, 2007; Pittman, 2014),因为这种有当地向导参与的商业盗挖行动往往与当地人有频繁且密切的利益来往,并且合理怀疑,那些建在本地的兰花栽培苗圃就是这些盗挖活动的前哨站(anon., pers. comm.; Pittman, 2014)。另有传言说,秘鲁当地的兰花协会(SPO)和植保机构对此类盗挖活动心知肚明,并从中协助。
美国司法部(U.S.Department of Justice)对Marie Selby 植物园的两名员工和James Michael Kovach提起的违反《濒危物种法》的刑事诉讼,分别在2003年底和2004年中通过辩诉交易解决,最终结果是一部分被告公开认罪,对其中三名当事人判处了极短的缓刑和低到可忽略的罚款。因此,尽管美国司法部门花了一大笔钱来推进他们的案子,但对于联邦政府官员来说,此案的结局可谓相当平淡。
随着圣杯美洲兜兰的尘埃落定,一些人损失了金钱和名誉,一些人断送了友谊,还有一些人的职业生涯被彻底改变。作者在此希望各位读者们能够做出自己的判断,分清楚谁才是真正挑起了争端、站在了分类学研究的反面。
故事的主角JamesMichael Kovach,一位幸运(?)的兰花爱好者,在秘鲁逛街的时候偶然发现了圣杯美洲兜兰,Kovach如愿以偿地以自己的名字命名了它,并引发出了之后的一连串故事。对Kovach来说,尽管圣杯美洲兜兰拥有无可否认的美丽,但对于他自己,这一物种将永远与罪行、恶名和被扰乱的生活联系在一起,而他也永远不会得到作为新物种发现者的荣誉和随之而来的财富。
Kovach将Marie Selby 植物园拉下场的举动产生了真正深远的影响,现在,没有任何一家植物园会放心大胆地接手来路不明的CITES公约附录内物种植物材料,再动人的标本也不会。美国政府对面临此类指控违反《CITES》公约行为的量刑能够达到长期监禁和财政破产,这对很多植物培育机构和爱好者、收藏者之间产生的寒蝉效应是永久的。这场始于2001年的风波起初引发了广泛关注与讨论,全世界兰花爱好者为之侧目,最后由司法系统仓皇收尾,虽然事件早已结束,但其产生的影响却绵延至今。
好了,我们的回顾到此为止了。
【▲P. kovachii(圣杯美洲兜兰) 'Leonardo Andre(莱昂纳多·安德烈) ' FCC/AOS,荣获2014年旧金山太平洋兰花博览会最佳展览奖。栽培:Peruflora;摄影©Ron Parsons 2020】
2005年的法国世界兰花大会上,首次亮相的圣杯美洲兜兰瓶苗展品再次引发了一轮短暂的热议;
2006年,纽约的Piping Rock Orchids公司出品的第一代合法的商业化瓶苗在北美市场问世,外植体来自秘鲁利马的Jardineria Manrique;
2007年,美国明尼苏达州的兰花有限公司(Orchids Limited)以及另一家规模较小的苗圃对圣杯美洲兜兰进行引种,幼苗均来自秘鲁;
2008年,在迈阿密举行的世界兰花大会上,已经有合法进口的圣杯美洲兜兰幼苗出售,种质提供方与往年均不同;
2009年,美国威斯康星州的“探索兰花”展上,首批圣杯美洲兜兰瓶苗已经见花,又一次引发热切讨论;
2014年2月,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的太平洋兰花博览会上,由秘鲁植物学会(Peruflora)提供的圣杯美洲兜兰的盛花期成株已经完全拥有了获奖级状态。
从大约六年以前,我就和几位兰花爱好者合租一间温室,在他们的收藏中,不乏有很多高质量且合法进口的各种兰花,其中一位还曾斥巨资从美国和秘鲁购买圣杯美洲兜兰的变异个体。2017年夏天,加州Castroville兰园关闭,大量不同来源、不同品种的圣杯美洲兜兰流入市场,北美兰花爱好者们自然也不会放过。所以,尽管我个人对这类兰花的栽培经验有限,但观察经验还是很充足的。
【▲盆口径13㎝,栽培了几株进口圣杯美洲兜兰的幼苗,底部托盘一直有水。栽培与摄影©Ron Parsons 2020】
我最早的圣杯美洲兜兰植株购买于2013年2月,来自秘鲁植物学会(Peruflora),买的时候是大约一组10-12个叶展35-40㎜的幼苗装在一个自封袋里。我观察到的圣杯美洲兜兰生活史与其他栽培者的经验是吻合的,从播种到初花大约需要7-8年的时间,苗期夭折是总体存活率降低的主要原因。我还有两株AM/AOS获奖作品(‘Rebecca’)的自交F2兄弟株,这是我朋友在2019年年中送给我的,株幅约10㎝,看上去不同品种之间的生长速度没有显著差异。
在北半球和分布地的气候环境下,圣杯美洲兜兰的花期集中于秋季和冬季,以旧金山地区为例,花期9月至次年4月,11月至2月期间的花期较为集中,花期48-72小时的花朵颜色最为鲜艳,形态保持也较好,观赏效果最佳。截至到本文完成时,普遍认为最佳的圣杯美洲兜兰开品花幅约15㎝,花瓣扁平,淡紫色至紫色,背部萼片粉色至淡紫色,舌瓣深紫色。一些花型较大的圣杯美洲兜兰会超出萼片的承重能力,导致被压弯;另外一些极端情况下花瓣会破碎呈羽毛状,这些都会极大影响它们的外观。
【▲作者栽培的实生圣杯美洲兜兰,于2019年初花,这一株系的花呈现鲜艳的紫红色,花瓣正面有天鹅绒质感。摄影©R. Parsons 2020】
大多数时候圣杯美洲兜兰只着生单花,但对于状态较好的植物或特定的品种,着生2枚花的情况也不少见,极少情况下可以着生3枚花。成株会在总时长4-5个月的时间内多次分生花序,所以如果希望多次观花,还是不要急于进行后花期养护。状态极佳的情况下,单次花期最长可达10-14天,期间的剧烈温度变化和与土壤温度差异较大的浇灌都会严重影响开放状态。
【▲株龄接近9年的实生株,栽培容器为直径23㎝的塑料篮子,使用了矿物基质含量稍高的植料。全株共12分枝,可以在五个月内连续开花,这就是一株状态极佳的成年圣杯美洲兜兰。栽培与摄影©RonParsons 2020】
根据我自己在2019年的人工授粉经验,并结合一些其他爱好者的经验来看,圣杯美洲兜兰从授粉到采收种子大约需要120天。按照花期推算,果实的生长时段大约是在冬季和早春,虽然温室可以在气温方面做些补偿,但是如果碰巧遇上较为温暖的天气或者人工增加温度,果实成熟期可以缩短至最少20日(J. Rose, pers. Comm)。
据普遍报道,圣杯美洲兜兰的苗期(直径10㎝以下时)生长极为缓慢,在此之后,经过特别照料,生长……依然缓慢,但夭折率会降低:根据本人有限的经验,大多数死亡现象发生于直径5-8㎝的植株上,据我观察和了解到的10-25㎝直径的圣杯美洲兜兰仅有一例(未知原因)死亡。一些野生个体和标本的记录中,圣杯美洲兜兰的株幅能够到达95㎝,但我所见过的状态良好的圣杯美洲兜兰普遍株幅在50㎝上下,侧芽分蘖非常灵活,小苗也有可能分生侧芽。
目前据了解圣杯美洲兜兰的花直径最大纪录约为23㎝,可以说是非常值得观赏的奇观了,如果可以应用多倍体育种技术,还有可能培育出花直径更大的品种。
【▲上文提到过的AM/AOS获奖作品(‘Rebecca’)的自交F2兄弟株,株幅约10㎝,圣杯美洲兜兰一旦越过了10㎝的坎,照顾起来就会容易许多。栽培与摄影©Ron Parsons 2020】
【▲同时着生2枚花,状态还都不错。一般这种情况下给两朵花授粉,果实成熟期要相隔几周。摄影©R. Parsons 2020】
配土方面,结合其他几位爱好者的经验,我现在的配方是大粒的硅藻土配上稍小粒的Orchiata树皮,使用常规花盆,前18个月保持盆底浅托盘一直有水。我还试验过中粒的Orchiata树皮配上珍珠岩和碎牡蛎壳,一年之后还是换成了中粒日向石+赤玉+木炭的组合,铺面用白云石和淋溶性缓释肥,这两种配土对我的环境的适应力都不错。光照环境的话,我的温室的午间光照强度大约在800-900fc。圣杯美洲兜兰大量需水,苗期尤甚,如果出现叶尖泛黄的现象,那么就已经算是比较严重的缺水了,如果不使用蓄水盘的话需要非常频繁的浇灌。根据兰花有限公司(Orchids Limited)的Jason Fischer2019年在网上发布的视频,他选择的植料是树皮、珍珠岩、木炭(或将植物性基质换成岩棉),首要需求是保持花盆部分湿润。和云雾林植物类似,大量水分和湿度是栽培的关键。
【▲圣杯美洲兜兰在授粉约120天之后可以从绿色荚果中采收种子了。栽培与摄影©Ron Parsons 2020】
前不久的一段时间,可以说是几乎每一个兰花爱好者,都趋之若鹜地向秘鲁、厄瓜多尔、美国或者德国的苗圃购买圣杯美洲兜兰,不论大小。而就在2019年,亚成株或者状态稍差的成株圣杯美洲兜兰在eBay上的拍卖成交价才只有100美元左右,而到了2020年年中,上拍数量变少了,成交价也回升到400-500美元每株,瓶苗的供应一直以来比较稳定,从美国购买当地的苗圃约150美元每株,不含邮费。
圣杯美洲兜兰的园艺育种工作从被描述开始就迅速开展,早期的杂交品种来自秘鲁的两处兰园,后来随着种质的扩散,美国、厄瓜多尔、欧洲地区的兜兰爱好者也开始开拓其园艺表现的疆界。和其它观花型兰花的育种过程类似,不多的几代中虽然偶有优秀个体,但大多数杂交株的表现平平无奇。
【▲上图是来自秘鲁植物学会(Peruflora)的杂交品种Phragmipedium Saltimbanco,亲本构成为P. kovachii(圣杯美洲兜兰)x P. boissierianum var. czerwiakowianum(网纹美洲兜兰)的F1。栽培:Tom Perlite(金门兰花Golden Gate Orchids),摄影©Ron Parsons 2020】
【▲这是另一株来自秘鲁的杂交个体,杂交式经过了爱好者的改良。栽培:C. Wong,摄影©Ron Parsons 2020】
【▲Phragmipedium Fritz Schomburg,一个早期的杂交品种,亲本构成为P. kovachii(圣杯美洲兜兰)和P. besseae(贝司南美兜兰),拍摄于2012年SFOS兰花展,摄影©RonParsons 2020】
那么回到文章前半段的那场风波,寒蝉效应有影响到那些盗挖者和走私者么?
显然没有。自那以后,由于知名度的提高,在各种渠道上的野采圣杯美洲兜兰数量不减反增。
2019年美国兰花展的出售区,我就看到有一位卖家在出售明显是野采得来的圣杯美洲兜兰,甚至分布地的土和伴生的苔藓都没去干净。其中的大部分个体由一位我认识的天真爱好者购买——他完全不知道这些植物是野采的。结果和大部分下山兰一样,绝大多数都没活过一年。
和之前的风波中Christensen描述P. peruvianum的经历类似,一份来自厄瓜多尔未知地区的植物材料被命名为P. andreettae(Cribb & Pupulin, 2006),据称其正模标本保存于厄瓜多尔天主教大学的植物标本室中,但是截至本文写就之时,我在各个平台检索文献,都没有在厄瓜多尔当地发现的记录。据描述,P. andreettae是一个分布地十分狭窄的杂交特有种,分布地为哥伦比亚西部Cauca及其山谷地区中部森林河岸的带状地区(Braem & Tesón, 2016; Braem & Tesón, 2017),值得注意的是,这片区域在植物“爱好者”和贩子之间的知名度并不低。后续的DNA分析表明,P. andreettae可能起源于圣杯美洲兜兰一个较为离散的居群。虽然P. andreettae的命名过程可能还包含了更多的意图,但我提议每一个类似的新物种都应当按此分析一遍,以消除怀疑。
盗挖包括野生兜兰在内的雨林植物并非完全都是目标明确的利益导向行为,还有一种情况是从被砍伐或破坏的森林中抢救出尚可出售的植物,然后分拣出来流向各个细分市场。这是对自然遗产的直接破坏,在新热带地区、亚洲热带地区和马达加斯加群岛等地,这种情况频繁发生,规模庞大,且在将来也会持续存在。这种行为对分布地狭窄、零散的物种的打击是致命的,包括P. fischeri(堇花美洲兜兰)等其它兜兰类群。EcoMinga基金会目前正在采取保护措施试图挽救厄瓜多尔日益减少的兜兰类植物。
既往经验表明,如果我们想要讨论圣杯美洲兜兰,那就无法避免很多“过于激烈”的讨论,但圣杯美洲兜兰如此引人瞩目,我们绕不开的。对于这样的尤物,即使是最善良、最恪守规则的人也会尝试以身犯险,无视法规——2002年的Selby植物园员工就是这样,在此不再重述,他们每个人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科研工作者。我们以后来者的角度在评判此次风波时,有几篇写得很好的报道:《兰花失窃案(The Case of the Purloined Orchids)》(SarasotaMagazine, 2005)还有《丑闻的气息(The Scent of Scandal)》(University of Florida Press, 2014),都非常值得一看,尤其是后一篇,在我看来可以称得上是对当代美国兰花爱好者群体和兰花收藏风潮的最有洞察力的调查报道。作者Craig Pittman有非常丰富的环境问题采访和报道经验,为了完成这篇《丑闻的气息》,他几乎采访了能找到的所有当事人。
最后,还是要谈一谈植物非法贸易的问题:
出于商业目的的大规模盗挖和走私的话题在珍稀植物爱好者群体内始终不绝如缕,而随着爱好者群体的更新换代,不断有居住在北半球国家的人们逐渐意识到,他们买来的那些本来生长在荒原、峭壁和雨林里的植物竟然如此脆弱不堪——远没有那些在实验室或者苗圃里长大的苗子皮实好养。一些尚有理智的爱好者在知悉其害之后选择收手,但还有一些愚昧无知者宁愿用诸如“这些植物在我这里远比生长在其原本的分布地更加安全”这样的借口来蒙骗自己。的确,如上文所述,很多雨林植物的分布地可能会因为工业规划、农业扩张等复杂的原因遭到破坏,但是在这样的条件下被“拯救”出来的植物是极少的,绝大多数野生植物是从公共或私有的土地上盗窃得来,然后在运输途中就速速死掉。
而且,用“植物能在我这里比在分布地生长得更好”这种观点来粉饰掠夺的行为,委婉一点说,算是新殖民主义,这套说辞在数百年之前就有过应用,历代侵略者或者强盗都会整这个活,太阳底下无新事。在社交媒体上晒这种图理所应当地会受到反对盗挖者以及分布地居民的谩骂,或者说,“激烈讨论”,但是这种马后炮一般毫无意义,近点来说无法改变图上植物被盗挖的事实,远点来说也不能为已经困难重重的科研或者合法引进做出贡献,但是真正应当阻断的盗挖者的步伐依然无人关心,好一个转移矛盾!
另外,盗挖来的植物本身的健康状况也令人担忧,买回来之后迅速死伤大半所言非虚,但其原因多种多样:有本身已经染病带虫的,还有经过运输过程过度消耗难以恢复的,当然还不能忘了几乎每一株的根系都受到了严重损伤。前文中兰展上的经销商在卖下山兰的时候还带着分布地的土块和青苔,这颇有一点炫耀的意味,但是对于可怜的买家来说,万一(算了不用万一了,几乎一定)带上点异国的虫子,轻则一株感病,重则全棚遭殃——这就是跳过了检疫所带来的风险。如果您还是一位尚存理性的植物爱好者,那么希望您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
【▲一株进口的大花型圣杯美洲兜兰,单花可开放约10天,栽培:Z. Zhou;摄影©R. Parsons 2020】
大约15年前,第一批合法的圣杯美洲兜兰飘洋过海离开秘鲁,现在,有大量的人工繁殖苗可供世界各地爱好者种植,园艺育种也已经进行了约三代;曾经一株野采的圣杯美洲兜兰奇货可居,成交价要5000-10000美元,而现在的无花亚成株就算是一般爱好者也负担得起。作为观花型兰花的绝佳种质,它不仅在各种基质上茁壮成长,野外居群(虽然数量不多)也在一次又一次的袭击中存活了下来。我们站在温室、阳台或者展会上欣赏一株状态绝佳、正值花期的圣杯美洲兜兰的时候,也不由得思考那些第一批接触到它的人们,他们怀着各自的目的,或求财、或谋利,还有的来蹭热度,甚至互相攻击——而这些人的下场也是颇为唏嘘。
他们说,这都是报应。
【▲圣杯美洲兜兰的花和纸币的对比,足以凸显其巨大。这和文章开头图片是同一株,瓣幅21㎝,摄影©R. Parsons 2020】
全文完--
鸣谢:
感谢Ron Parsons分享栽培经验并提供大量图片素材,感谢金门兰花公司(GoldenGate Orchids)的Tom Perlite指导我的苗期管理,感谢秘鲁某兰园和美国某实验室提供Phragmipedium kovachii(圣杯美洲兜兰)的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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